【将进酒Bar】白居易：一生找寻初恋的味道
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，何事秋风悲画扇”，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名句，似乎说的是唐朝情歌王子白居易的一生。

初恋，人一生最值得珍视的情愫，青春最羞涩、最美好的记忆。对白居易来说，初恋就是刻骨的疾病、至爱的潜藏。

梦不成，光阴负情深

公元816年秋，一叶扁舟，在茫茫江水中飘荡。

伫立船头，白居易衣袂飘飘，忽然间怔住了，不远处的码头上印着太极图的招幡下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入眼帘。

莫非？白居易一边伸颈张望，一边催促船家靠岸。

果然！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，湘灵。

初恋。

公元783年，白居易11岁，家里为了躲避战乱，全家搬到父亲白季庚上班的地方徐州，在徐州符离（今安徽省宿州市）定居。

风光旖旎，钟灵毓秀的符离，在年少的白居易眼里尽是：碧波翠绿的陴湖，白鸥飞掠；清澈粼粼的汴河，红鲤欢跃。

“昼课赋，夜课书”之余，白居易和著名的“符离五子”一起，在东林草堂激扬文字。

芳树之下闲语小酌，踏着满地落花尽兴而归；大雨倾至，直接宿在草堂；连月夜也是恬静的，月照石桥上，人影伴欢语。

19岁的少年、15岁的邻家少女，诗一样的日子里初恋如期而至。

在少年白居易眼里，15岁的湘灵，“娉婷十五胜天仙，白日嫦娥旱地莲”（《邻女》）。

离别。

唐代看重门第，官宦之家结婚首选“五姓七望”。

白居易的母亲也不例外，且患有“心疾”（精神疾病），她说湘灵的父亲是风水先生，与白家门不当户不对。

29岁，白居易考上了进士，满心欢喜回家恳求母亲，要求与湘灵结婚，但母亲断然拒绝，还以死相逼，甚至把家都搬走了。

“深笼夜锁独栖鸟，利剑春断连理枝。”

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，白居易只能在路上挥泪写下《寄湘灵》——

泪眼凌寒冻不流，

每经高处即回头。

遥知别后西楼上，

应凭栏干独自愁。

符离，一个美丽又疼痛的词。初恋似乎贴上某种符咒，结局注定是“分离”。

寻找。

四年后，白居易任校书郎（负责文章的校对和典校藏书）第二年，趁着游览徐州，专程来符离找湘灵，但湘灵一家已经搬走，听说搬到了邯郸，白居易立刻去邯郸找寻。

佳人无处寻，夜深影伴灯，风一更，雪一更。

白居易写下一首《冬至夜怀湘灵》，不知道湘灵此时身在何处，寒冬是否过得温暖——

艳质无由见，寒衾不可亲。

何堪最长夜，俱作独眠人。

唐代法令规定：男十六，女十三当婚。就是现代，法律规定的晚婚年龄也是：女23周岁，男25周岁。

但是白居易37岁了，还是单身。

在此之前的当红大咖李白、杜甫结婚也没超过30岁。还有用白居易《东坡种花》诗中的“持钱买花树，城东坡上栽”一句给自己取号“东坡居士”的苏轼，也是不到20岁就结婚了。

37岁，白居易终于在母亲的催逼下结婚，娶了同僚杨虞卿从妹。

重逢。

44岁的白居易从长安被贬江州（今江西九江）途中，遇到漂泊的湘灵父女。

今江西九江

匆忙下船后，白居易循着身影找去。

对视的瞬间，两人双双怔住了，泪眼朦胧中，白居易确认了她就是离别了25年的湘灵。

慌乱之中白居易让一旁的夫人摆设酒菜，邀请湘灵父女到船中。

添酒回灯，白居易看到从不施粉黛的湘灵用青黛画了眉，面容清瘦，只低头默语答话，不似从前那般烂漫明媚了。

这些年随父亲四处漂泊以看风水为生，湘灵已经40岁了，却还信守承诺，独身未嫁。给别人参透命运的父亲，可能怎么也算不到，自己女儿的命运竟然如此无奈。

白居易心里说不清是哪块地方，隐隐疼痛。不知道湘灵为了这个承诺承受了多少世俗的眼光，经历了多少难忍的苦楚。

今宵别梦寒。

山一程，水一程，一程一梦回，一别一长醉。

寒月夜，白居易独坐烛旁，醉眼中焰影晃动，透过25年的思恋，看到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，伴着银铃般的笑声朝自己走来……

提笔写下两首《逢旧》——

其一

我梳白发添新恨，

君扫青蛾减旧容。

应被傍人怪惆怅，

少年离别老相逢。

其二

久别偶相逢，俱疑是梦中。

即今欢乐事，放盏又成空。

远空鸿，仕进退隐

安史乱后。

唐代宗大历七年（772年），白居易出生时，诸位诗坛大佬王维、李白、杜甫纷纷驾鹤西去，徒留大批粉丝叹息伤感。

冥冥之中，璀璨的唐朝诗坛似乎在等待他的光芒。

白居易出生在新郑（今河南新郑县），乱世之年，一生经历了九个皇帝，五朝为官，从宪宗皇帝开始做官，先后经历了穆宗、敬宗、文宗、武宗，遇到的又都是年少君主。

但，白居易，年少聪慧、勤学苦读，在《与元九书》中回忆说：“昼课赋，夜课书，间又课诗，不遑寝息矣。以至于口舌成疮，手肘成胝”。

据白居易自己说，小时候乳母抱着他在书屏下玩，有人指着无字、之字教他。他虽然嘴上说不出来，但是心里已经默默地记住了。后来有人拿这两个字问他，即使试验十次百次，都能准确地指出来。

出生六、七个月的时候，还不会说话就会认字了！

惊！大家不都是先说话后识字的吗？

为难了众多著名诗人的科举考试，对白居易来说，就是分分钟中榜的事，凡考必中，十年间三次中第。

为了能让母亲同意自己与湘灵的婚事，白居易更加发奋准备科举考试。29岁，高中进士，金榜题名，成为当时考中的最年轻的一位。

31岁，白居易遇到了写下“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”的元稹，当时两人同授校书郎，从此成为一生挚友。

两个“京漂”一族，在京都长安相互鼓励，一起去靖安里东侧的永崇里租房，在那儿温习功课，准备参加晋级考试，相互勉励，进击仕途。

36岁，白居易任左拾遗（类似监察部门），意气风发，热忱满满，希望尽言官之职责报答宪宗皇帝的知遇之恩。

于是，耿直的白居易拿起诗这把“利剑”，为民请命，一言不合就开刃，从地方官赋税之外加重人民贡奉的弊政、边地人民的悲惨遭遇、官贵族豪奢生活等，频繁上书言事。

甚至当面揭宪宗的短。唐宪宗因此感到不快，向李绛抱怨：“白居易小子，是朕拔擢致名位，而无礼于朕，朕实难奈。”

说了太多真话的白居易，让朝中很多人头疼不已。

终于有一天，一如往常挤地铁上班打卡的白居易，被凭空飞来的一口大锅砸头上，这口锅把他从长安砸到了江州。

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，朝中无人敢发声。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，却被冠以是越职言事。又被诽谤：母亲看花而坠井去世，白居易却著有“赏花”及“新井”诗，有害名教。

随后贬为江州司马。此次被贬成为白居易一生的转折点。在随后的岁月里，正如他《与元九书》中说的所奉行的圣贤大道：

大丈夫所坚守的是圣贤的大道，所等待的是时机。时机到来，就是作云的龙，搏风的鹏，生气勃勃，勇往直前。时机不来，就是深山的豹，远空的鸿，安安静静地，引身而退。

仕进退隐，往何处而不怡然自乐呢？

然后，白居易放飞了自我，放领导鸽子、辞官旅游、酿酒、养鹤，还养歌伎。

50岁，白居易很是顺遂。

仕途畅达，任尚书主客郎中（掌管少数民族及外国宾客接待之事），再次知制诰（任免宰相、号令征伐及其他重要诏令），朝散大夫（文散官名），又转上柱国（勋级的最高等级），十月转中书舍人（相当于“内相”）。

还买上了房，说自己“游宦京都二十春，贫中无处可安贫”，租了二十年的房子啊，奋斗一生终于在一线城市买上了房。

但，仕途顺遂，住进新房，他却长夜未眠。

想起湘灵孑身一人，漂泊无依，形影相吊，含泪写下《寄远》道出了所有的“不得伤”——

欲忘忘未得，欲去去无由。

两腋不生翅，二毛空满头。

坐看新落叶，行上最高楼。

暝色无边际，茫茫尽眼愁。

然后，放领导鸽子。

当时，白居易任中书舍人，从七品，兵部侍郎（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副部长）、正四品的韩愈和水部员外（掌管水产、水利）、从六品的张籍，约他去曲江赏春，结果当天下雨，白居易直接没去，索性放了人家鸽子。

领导韩愈略带嗔怪的语气责白居易不来赴约，“曲江水满花千树，有底忙时不肯来”。

谁知道白居易还回诗“小园新种红樱树，闲绕花行便当游。何必更随鞍马队，冲泥蹋雨曲江头”。

看完诗，韩领导瞬间石化……

54岁，白居易因病辞去官职，和刘禹锡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，到扬州、楚州一带看世界去了，刘禹锡还在《白太守行》中称赞他“抛官归旧溪”。

硕果丰收的秋季，岁月闲暇了，白居易忙碌了起来。

诗魔白居易，又号醉吟先生，自酿美酒，不但自己喝，还把美酒分发给邻居品尝，努力打造白氏美酒品牌，还为自酿美酒做宣传——

开坛泻罇中，玉液黄金脂；

持玩已可悦，欢尝有余滋；

一酌发好客，再酌开愁眉；

连延四五酌，酣畅入四肢。

天晚欲雪，白居易约上刘禹锡喝酒，夸耀自己酿的新酒是“绿蚁新醅酒”。

一酒，一炉，一好友，喝四五杯就酣畅入四肢。

若是让他喝“三杯下肚浑身爽，一滴沾唇满口香”的重碧酒，这位自称九天一醉的醉吟先生恐怕要一天一醉了。

唐代佳酿“重碧酒”，1901年得名“五粮液”。

“五粮液”，顾名思义，以独有工艺融五谷精华，生不同香气，不同香气又巧妙平衡，各有其味，和谐丰满。酿出来的酒香气悠久、味醇厚，入口甘美，入喉净爽。

白居易写道“百事尽除去，尚馀酒与诗”。酒入诗魂，诗融酒魄，诗意酒情难解难分。

著名才女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，在他的《洛阳名园记》中，这样描述白居易的豪宅：“大字寺园，唐白乐天园也。乐天云‘吾有第在履道坊，五亩之宅，十亩之园，有水一池，有竹千竿’是也”。

白居易还不辞辛苦从杭州带回天竺石和华亭鹤，置办在豪宅里，发朋友圈炫耀：

“三年典郡归，所得非金帛。天竺石两片，华亭鹤一支”。

“未请中庶禄，且脱双骖易。岂独为身谋，安吾鹤与石”。

晚年，放飞了自我的白居易不但养鹤，还养歌伎。

暮春三月，莺啼声声绕耳边，白居易身形消瘦、衣衫垂地，独立于宴客散尽的庭院中。

杨花纷飞。

谁也未曾想到，专情一生的白居易，晚年蓄养歌伎，而且养了一个文工团的数量。

清代诗人赵翼《瓯北诗话》里说他养歌伎：“直可与宰相、留守比赛精美”。

唐孟棨《本事诗•事感》中记载：“白尚书（白居易）姬人樊素善歌，妓人小蛮善舞，尝为诗曰：樱桃樊素口，杨柳小蛮腰。”

蓄伎玩乐，始自东晋，唐代比较普遍。按照当时白居易担任的官职可以养3个，但是他的家伎除了樊素、小蛮以外，专管吹拉弹唱的家伎就有上百人，知姓名的就有十几个，他还狂发朋友圈、刷动态四处炫耀他的美女们：“菱角执笙簧，谷儿抹琵琶。红绡信手舞，紫绡随意歌”。

每次宴会散去，都是一场繁华落尽的孤单。

门外无人问落花，绿阴冉冉遍天涯。

晚年蓄养歌伎，是不是你初恋伤痛难以遣怀而产生的补偿心里？

长达一生。

……

唱情歌，风靡唐朝

53岁，白居易从杭州刺史（相当于市长）去职回长安途中，绕道回符离去探望湘灵，荒草丛生，湘灵已不见踪影。

风飘飘，雨潇潇，笺里相思倾不尽，尽付流水万里藏。

据说，后来湘灵出家了，白居易想见她一面，被湘灵拒绝了，只告诉他，“老大修道，尘心死灰”。

白居易写下《梦旧》追问湘灵：“别来老大苦修道，炼得离心成死灰。平生忆念消磨尽，昨夜因何入梦来？”

湘灵托人传话留下一句，“既然梦里见过了，就当已经话别了，天上人间再见吧。”

守着清规戒律，隔着红尘内外，他们始终无法相见。

这教白居易如何不恨？名扬千古的《长恨歌》也不足以道尽他的绵绵长恨——

临别殷勤重寄词，词中有誓两心知。

七月七日长生殿，夜半无人私语时。

在天愿作比翼鸟，在地愿为连理枝。

天长地久有时尽，此恨绵绵无绝期。

黄轩饰白居易作《长恨歌》

纵然在爱情里无力，白居易还是写了上百首情诗，而给37岁娶的妻子，只有一首更像是家训的诗《赠内》：“所须者衣食，不过饱与温。蔬食足充饥，何必膏粱珍？缯絮足御寒，何必锦绣文？君家有贻训，清白遗子孙。”

因为爱上平民湘灵，白居易更加深切体会到底层人民的困苦生活，更加同情劳苦大众的人生遭遇，从他的《卖炭翁》《琵琶行》《观刈麦》等很多诗中都反映了他为民请命的终生志向。

因为贴近百姓生活，通俗易懂，白居易的诗歌在当时社会上广为流传，在《与元九书》中提到，“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，凡乡校、佛寺、逆旅、行舟之中，往往有题仆诗者；士庶、僧徒、孀妇、处女之口，每有咏仆诗者。”

在战乱年代，白居易不但把自己的作品交于后代保管，还把自己的作品保存在寺庙里进行存放，寺庙这个相对稳定地方，使白诗得以比较完整地流传下来。

他是一个从小伴随我们成长的诗人，从小学课本里的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——

离离原上草，

一岁一枯荣。

野火烧不尽，

春风吹又生。

到中学课本里的《钱塘湖春行》——

孤山寺北贾亭西，

水面初平云脚低。

几处早莺争暖树，

谁家新燕啄春泥。

三千多首诗，简直能把大家背得天昏地暗。

但是在唐朝，能背白居易的诗，简直是件很荣耀的事。

自17岁拜见顾况，《赋得古原草送别》的名篇被大赞后，白居易声名大振，一跃成为当时的流量小生，拥有大批粉丝。

稿费也随之渐涨，庐山草堂就是给和尚写墓志铭稿费挣的。

据说，当时宰相裴度盖庙，想请白居易写碑文，被老部下皇甫湜拦住，说自己也写得好，抢去写了，写完后裴度赏了他一千匹绸缎，谁知他不同意了，要求要按一字三匹绸缎，三千字，九千匹来结算。裴度竟很爽快地就给了，还暗自说，要是给白居易写的话，可远不止九千匹了。

当时的歌伎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，说自己会背《长恨歌》。

还有个叫葛清（荆州城管大叔）的狂热粉丝，给自己取外号叫“白舍人行诗图”，身上纹了白居易诗配画的刺青，从背上自颈部以下有三十多首，每天招摇过市，沾沾自喜。

新罗国商人到唐朝经商，到处买寻白居易的诗，据说新罗国宰相对白诗的诗情有独钟，能辨真伪，真迹情愿花一百两银子去买。

即使被贬，却依然热度不减，粉丝遍布，多到跨国。

据说，当时白居易被贬消息传到日本后，天皇和群臣商量要把他接到日本供养起来。

唐宣宗是读着白居易诗长大的，很是敬重白居易，但是他登基时，白居易已经年迈，两人未有交集，直到白居易死后，亲自写《吊白居易》——

缀玉联珠六十年，

谁教冥路作诗仙。

浮云不系名居易，

造化无为字乐天。

童子解吟长恨曲，

胡儿能唱琵琶篇。

文章已满行人耳，

一度思卿一怆然。

一生写了三千多首诗的白居易，情诗写了上百首，相比较，李白的情诗寥寥数首、意向缥缈，杜甫的情诗，柴米油盐、相敬如宾。

白居易的情诗，言简意笃、婉转悠长，都为一个人写，一生都在找寻初恋。

爱一个人可以如此。

从此我爱上的所有女子都只是你的影子。

酒后吐真言

情诗只为一人写！白居易心里始终住着湘灵，他一生都在找寻初恋。

你为他的专情动容吗？你心里是否也还住着一个他/她？一起来聊聊初恋的味道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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